山雀

noname无名 · 发表于 2024-10-21 01:02:06|字数：7,924

　　
　　当阳光照进合租屋时，整个屋子的人只剩下陈橙。
　　忽然，镜中的窗口上掠过一阵黑影。陈橙回过头，原来那里刚刚落了一只蓝黄色斑纹的小鸟。小鸟见自己被人发现，立马又扑簌起翅膀，转眼便消失不见。陈橙一眼就认出那是只小山雀，在她的家乡随处可见，可在北京，这却是她第一次撞见小鸟。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只容得下纷乱与繁华，连天空也不曾留给小鸟们。
　　幸好今天见到山雀，否则北京在自己心里就真是个毫无生气的地方了。陈橙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继续对着巨大的穿衣镜转动身体。镜子里的女孩上身罩着一件粉色卫衣，下身一条牛仔裤，20岁出头的女孩总是明媚的。她不用像往常一样和合租的室友们争抢洗漱区，也不用掐着时间急匆匆向外跑，今天她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打扮成在这座城市里漂泊之前的模样。这是陈橙在北京的最后一天，辞职之后，所有的行李都已陆续寄往家乡，在今天日落之前，终于要把自己也寄走了。
　　陈橙看向手机，屏幕上写着现在的时间，十点。在北京的日子只剩下最后八个小时了，自己也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做。
　　不，她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是两件事。
　　合租屋里没有别人，陈橙也不用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阵窸窸窣窣后，她重新回到穿衣镜前，先前的牛仔裤被她抱在手中，卫衣之下赫然是一双光洁如玉的长腿。陈橙又转了一个圈，确保卫衣能够盖住自己的私密部位，这才将手机装进包里，再提着包出了门。出门后的陈橙顺手将牛仔裤扔进了垃圾桶，那团布抖落开来，滚出包裹在里面尚散发着余温的内衣裤。而现在陈橙每走一步，卫衣面料与身体的摩擦都会提醒她真空出行的事实。
　　和许多小说里的桥段一样，中学时代的某一天，同桌的水杯打翻在自己的座位上，而穿着短裙的自己看也没看就坐了下去。事后陈橙只好去洗手间脱掉了湿透的内裤，但风吹进双腿之间的感觉也为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你好骚啊。”
　　高中教学楼的天台上，体育生男友将手探进她的裙底，却发现所触之处是毫无遮掩的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肉体，不由得如此说道。但陈橙并不开心，她一把打掉了对方的手：“你可以有一些别的形容词。”
　　“你好骚啊。”
　　初到北京的陈橙只能借住在男网友的合租屋内，那人个子不高，陈橙借来他的T恤当睡衣，却连下身也遮不住。男人看着她光裸的XT，也如此说道。于是陈橙把双腿架在男人的肩膀上，感受对方的鼻息喷涌，那是她第一次吹到北京的风。
　　陈橙起初自诩自己是在释放欲望，解放天性，几万年前的原始人们浑身赤裸生活着，那是人类最自由的日子。但来到北京之后，一切都慢慢改变了，原始人只需要在丛林里摘几个野果子就足以对付一天的生活，可自己即便是拼了命也还得为下一顿吃食发愁。陈橙不再妄谈“自由”，她规规矩矩穿上人们该穿的衣物，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没有独立思想的工蚁，在这个巨大的蚁巢里穿梭着。
　　“我觉得郑正好像是喜欢咱们陈橙啊。”监控拍不到的角落里，摸鱼的小姐妹们正开着陈橙的玩笑，大家都掩嘴笑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得了吧，两个北漂，拿什么谈恋爱啊？”又一个姐妹说道，于是新一轮的笑声悄悄涌起。陈橙一边跟着笑，一边用手拍了拍裙边，确认自己今天有穿上安全裤，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恋爱这个词了。
　　“所以你不冷吗？”郑正上下打量着陈橙的光腿，问道。
　　“马上就要走了，穿漂亮点。”
　　十月的北京，已有些峭寒。陈橙并不喜欢冷的感觉，冬天里她不止一次和同事们一起吐槽过职业装的单薄，也研究过各种不违规的保暖措施。但这一次，她开始有些喜欢上冷风吹过肌肤的感觉了，至少冷得那么真实，冷得让她头一次体会到这城市的温度。
　　“本来还想请你吃晚饭的，可你六点的车就要走了，只好吃个午饭。”
　　“一样的一样的，我还害得你请一天假被扣工资。”
　　女孩的心总是细腻的，她如何不懂得郑正的意思。瞥着身边高高大大的男孩，陈橙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让郑正发现自己真空的秘密！她不知道这个念头因何而起，但却是那样决绝，当自己把最羞人的秘密呈给暗恋自己的男孩时，他会说什么呢？他会想要和自己谈一次自己曾经憧憬过无数次的恋爱吗？还是说他会鄙夷地唾骂自己呢？只剩下八个小时，世间任何一种关系也赶不及了吧。
　　两人并肩走着，北京的大街车水马龙，一如陈橙第一次脱掉自己的内裤再穿过拥挤人群回到教室时的感觉。藏青色的校服裙长度只到膝盖，陈橙一路上都用手护着，以免出现什么意外。时至今日，陈橙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走廊上穿行，又怎样走回教室的，裙子里和裙子外仿佛分隔成为两个世界——脱掉内裤的世界放浪而炽烈。脱掉内裤的时候，仿佛灵魂的某一部分也被抽离了出来，飘向家乡标志性的那座大山里。往后的日子里，陈橙试过真空穿上更短的裙子，她想要灵魂被抽出得更猛烈一些，与大山亲吻得更凶狠一些，她沉醉于这种感觉中，但灵魂究竟是什么呢？
　　“就这家东北菜吧。”郑正停下了脚步，“在北京的最后一顿饭，请你吃我家乡的菜。”
　　陈橙顺手拢了拢头发：“好啊，反正北京菜也不好吃。”
　　“东北菜的灵魂是粉条。”郑正已经走进店内，轻车熟路点起菜来。这家店面不大，只摆下四五张桌子，陈橙也随之坐下，打量着店内的陈设。墙上刷着绿白色的漆，地上铺着青灰色的砖，简单的木头桌椅，褪色的大挂钟，再用一张布帘隔开厨房，角落里放上几只满是年代感的暖水壶，简朴的装饰风格显得与整个北京城格格不入。
　　“东北菜馆都这样，装修简简单单，墙上刷个漆就够。”郑正见陈橙仍在四下张望，又道，“其实在我的故乡也是这样，家家户户都没什么像样的装饰，比这里可差太远了。”陈橙回过头来，笑道：“我家乡那边比你说的那样还差，墙上连漆都不刷，堆上砖瓦就算一间房子。”两人哈哈大笑。陈橙忽然又想起了早上遇见的山雀，它是否也和自己一样，飞越过几千里河山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带着不切实际的憧憬去眺望这里的繁华。它是否和当初的自己一样，羽毛间还沾着来自山林的露珠，心中却已在向往着都市里的璀璨霓虹。
　　菜很快端了上来，陈橙夹起一块肉放进口中，莞尔道：“这味道真不错，好吃。”郑正看着她一副满足的模样，也笑了：“你吃得惯这口味就好。”俄顷，郑正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其实这可能是咱们俩见的最后一次面，一起吃的最后一次饭了。”
　　“那可不好说，”陈橙嘴里还包着菜，含含糊糊道，“说不定你哪天就飞黄腾达了，到处旅游，跑我家乡来，那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郑正轻轻摇头：“我有几斤几两能耐自己清楚的，不可能的事。其实，我有些羡慕你，说回去就回去了。”
　　“这又有什么好羡慕的了，撑不下去了而已。”陈橙又夹了一筷子粉条，细细品味这灵魂，“每天都要好多撑不下去的北漂回家，我跟他们一个样，来这里之前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以为大城市遍地是机会，以为只要离开了家乡生活就会变得好起来。可结果呢？我那些曾经的爱好，我喜欢的事情，我的个性，通通被北京抹杀干净。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背着巨大的压力，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仔细想一想，这是我来北京之前期待的样子吗？”
　　郑正也低下头，双眼直盯着红红绿绿的菜肴：“谁说不是呢？我以前爱听宋冬野的歌，他有一句歌词说他在乞讨生活的权利。我想我现在也是这样了，每天在大城市里苟活着，拼了命去工作才能勉强填饱肚子。来这儿之前想的什么机会啊财富啊，到了才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就和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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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 发表于 2024-10-22 11:30:22

作者以文艺风叙述青涩年华，露出不是那么刻意而又贯穿主线，像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又像回忆里播放着过去的电影

@南宫舞你的影响力有点大。

renyi123 · 发表于 2024-10-22 12:29:50

文笔，内容都不错，支持一下

dahuilang · 发表于 2024-10-22 13:03:39

看看后续如何

center6105 · 发表于 2024-10-22 13:21:26

意外好看耶，期待女主角後續發展，肯定引人入勝

w9w · 发表于 2024-10-22 13:26:51

文笔不错，期待后续，不要烂尾哦

CrEmpat · 发表于 2024-10-22 13:55:32

谢谢楼主分享

hou7tian · 发表于 2024-10-22 14:10:11

北漂的有几个能真正站得住脚，留下来生活，大部分的人还是得回到老家

放弃改名 · 发表于 2024-10-22 14:53:10

很创新的题材，写的很好

喜马拉雅 · 发表于 2024-10-22 15:23:02

写的很好滴，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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