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笔者为论坛征集汇编《女性露出概论》（An Overview of Female Exhibitionism）撰稿的第三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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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论：露出，性与自由
第一章 露出学基础
以下是本篇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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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露出的精神分析与心理机制
在<绪论>中，我们已经论述了露出作为一种性体验深层次的道德体验本质。在本节中，我们将会展开和<绪论>类似的纯粹理论探讨，运用现代精神分析哲学的范式对露出的本源进行更深入的阐释，并进一步讨论露出行为的一些具体心理机制。 对于纯粹喜爱露出、而无意于深究其本源和运作方式的人们来说，本节的论述并不是必读的，但或许更有助于从理论抽象中了解自己，了解露出活动中“他人”的位置。
1、主客同一性
在现代精神分析哲学中，存在着描述人与人、人与世界交互，进行认识和实践行为的一种普遍模型，即主体-客体-凝视模型。其缘起于两次世界大战后涌起的强烈呼唤个体尊严、个体自由的现代主义思潮，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人本思想一脉相承。 每个人都具有自我意识，能够强烈地认知自己（也就是“我”），因此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主体，能够通过思想认识世界、通过行为改造世界的主体。所谓的“主体”，即是“以我为主”，“我”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的主宰者。这便是现代主义对“人”的强烈主张。 与之相对的，所有在“自我”之外的事物——包括其他人（其他主体）——对我而言都是认识或实践的对象，也就是客体。因为我们无法成为他人肚子里的蛔虫，我们每个人也不会读心术，所以我们认知他人，只能通过他的某一个侧面、某一部分表现来认识（例如他说的话，他对我们的行为），而不可能真正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作为主体的全部。 因此，即使我们理智上知道另一个人是和我们一样的主体，我们也不得不通过客体化的方式去认知对方。对于“我”的自我意识而言，将他人从主体地位粗暴地拉下来，塞进客体的窠臼，无疑是一种权力——这种权力，就是“凝视”，也即是人所独有的，对其他一切物（客体）进行认知和评判的能力。（此处“凝视”显然是一种比喻的说法，不是真的指“盯着看”。） 主体“凝视”客体，是一种对具有现代主体性的人而言极其普遍的关系。客体和凝视相互成就——被凝视的，就自然成为了客体；作为客体，就一定被凝视。 但是，当我们将露出行为——这种典型的现代性行为——与这一哲学思想进行对照，奇妙的结论便出现了。 在露出实践中，裸露身体的露出者当然是露出行为的主体。然而，客体是什么呢？或者换句话说，露出者本人，是在对什么东西，报以“凝视”呢？ 一个直觉的回答自然是：“当然是她自己的身体！” 然而，现代精神分析哲学（一脉相承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人的看法是完全唯物的。这即是说：“人”只是独一的人，而不能分裂成“思想”（或灵魂）、“肉体”（或躯壳）的两方面来看。人的身体是其存在的物质基础，而这个物质基础和其中必然涌现出的思想意识是绝对同一的。这里面没有上帝或玄学存在的空间。 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露出行为的客体，也正是露出者本身。换句话说，露出者总是在对自己回以“凝视”。展露的主体是他自己，被展露的也只有他自己，如此而已。 这种特殊属性，我们称之为露出行为的主客同一性。
2、绝对他者
那么，这个主客同一性，到底对我们有什么启示呢？ 或许有一定抽象思考能力，且有丰富实践经历的露出爱好者已经悄然意识到：这意味着在露出活动中，只有“自我”和“第三者”，而没有“第二者”。 换句话说，只有“我”（露出者本人）和“他”，没有“你”；除了露出者之外的所有人，无论是保护者、陪同者、拍摄者、旁观者甚至抓捕者，通通都是“他”，而不是和“我”产生直接、双向凝视的“你”。 这或许仍有一些抽象。例如说，“我”递东西给“你”，“我”对“你”说话，在这些行为中，“你”不仅是我的行为直接面向的对象，而且是和我平行对立的必不可少的反馈。如果“你”不存在，递东西的行为就不能成立，对话也变成了本质不同的“自言自语”。而“你”存在，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我递出的事物，都对我是一种反馈；你选择听或不听我说话，我都能感受到你传递回来的信号。 那么自然会有问题：“我露出给你看，这不也是一种<你我关系>吗？为什么说露出时没有第二者存在呢？” 因为——如果我们回头看一眼露出行为的定义——在露出活动中观众并不是必需的。 事实上，在露出活动中，除了露出者自己，没有任何其他人是必需的。我想任何有实践经历的露出爱好者，尤其是露出新手，此刻都会意识到这一命题的正确。 试着回想一下，当你第一次在夜幕中、在树林里、在漆黑的大楼内，褪去全身衣物，用每一个毛孔呼吸着空气中的紧张和兴奋，感受着自己浑身的敏感变化，你真的需要任何实质意义上的观众或同伴吗？ 当然不！你自己的想象就足以完成一切——而你想象出来的所有“其他人”、“其他事物”，正是你露出活动中的“他者”。它们完全受你的大脑支配，作为你意识的奴隶，在你的想象中对你回以凝视，而事实是凝视你的只有你自己。你的自我，已经同时占据了“我”和“你”（第二者）的位置，哪里还容得下其他平等的对象呢？ 甚至进一步，从本质上来说，你产生的想象都不是任何“他者”，而正是“道德体验”本身。 露出爱好者们一定都理解，那种“想象有许多人在看着自己”，然后迅速达到愉悦顶峰的经历。仔细想想，具体是什么人在看着你，重要吗？你不过是给自己构造了一个足够强大的道德环境，而带给你无限快感的，正是将这道德环境完全碾压的刺激——因为你的潜意识实际非常清楚，再强大的道德枷锁，都不过是你的意识制造的幻象，是完完全全受你意志摆布的奴隶。现实和虚幻的强烈对照，同时映衬在既是主体又是客体的你身上。故而你在现实中做着反道德构建的事情（比如在公共环境Z@W），但脑海中恰恰越是想象着强烈的道德构建（例如你的亲戚朋友都在注视着你），越是容易达到强烈的快感和G@C。 这就是所谓“Y@荡”心理和表现的本质意识形态机制。实质上，它反映的还是我们在<绪论>中提出的核心论断：露出表面上是一种性体验，实质是一种道德体验。而真正意义上的“Y@荡”（笔者并不倾向于使用这个负面词汇），也就是“旺盛的性欲和与之相适应的追求性满足的旺盛主观能动性”，在露出活动中的影响其实相当之少。因为显然，如果单纯为了性满足，有许多比露出直接得多的方式。仅在热衷于性爱活动露出和开放式性关系的人群中，“旺盛性欲驱动”的占比会高一些。 在露出行为中，一切的“他者”在抽象的意义上构成了环绕我们的“世界”本身。这个抽象的“世界”之所以叫做世界，就是因为它不是某一种具体的物理环境（例如小树林，或公园，或街道等等），而是露出者本人（主体）对“世界”总的抽象认识和想象。从实质上来说，露出者暴露自己的身体或性行为时，正是在向这个抽象的世界进行展示。现实的物质世界（例如实际的围观群众）可以成为这种精神体验的物质基础，给露出者带来更强的物理刺激，却并非其精神机制的本质。 这种“除我之外一切皆他者”的特性，我们称之为“绝对他者”。但绝对他者的确立，其重要意义并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绝对他者的存在意味着与之对立的“绝对自我”的存在，也就更加深刻地确立了露出行为的绝对自主性。 在露出行为的定义中，我们已经指出了其必须出于自愿的原则，而这实际上只是“自主性”最浅的一个方面。在精神机制上，自主性的本质正是主体性本身。“绝对自主性”的强调，不过是指明了只有露出行为的实践者本人，才是且仅仅是露出活动的唯一主体。某种意义上来说，露出也是一种“水仙花”式的行为，一种孤芳自赏。只有以自我满足和自我欣赏为核心心理驱动力的露出实践，才是可持续的，也才能带来长期的快乐。其他的驱动力，例如“满足伴侣愿望”，只能是在此基础上的有益补充，而不能取代主导核心的位置。 这尤其提醒常常在女性露出活动中承担保护者、拍摄记录者、任务引导者或支持者角色的男性伴侣，以及想要打消女性伴侣对露出的偏见和疑虑的男性：由于主体视角的差异（参与或旁观露出活动的男性本身也是现代性主体），男性很容易自我认知为女性露出活动的主导者、掌控者，但究其本质而言，尊重女性在露出中的主体地位，帮助其得到完满的道德体验和性体验，才是让伴侣长期享受露出、让亲密关系长久和谐的最可靠方式，也是吸引尚在保守主义性道德枷锁下的“普通”女性平和客观地了解露出、尝试露出的最佳方式。
3、否定之否定的道德构建
越是不满足于露出/欣赏露出活动的浅层快感、而对露出的本质有深刻反思的主体，越是能认识到露出行为的道德反叛性，也就越是深刻地完成了对当下社会道德构建的全面认识和反思，从而往往比一般人确立了更加坚固的道德原则和意志。这是蕴含于露出爱好中的否定之否定。 露出的道德反叛性背后的基础是对“人”的彻底自由解放的强烈呼唤，露出行为是通过肯定和拥抱人的动物性以达到人的超越性、实现动物性和社会性之对立统一的深刻实践。享受露出是具有强烈“自我”主张的现代主体独有的资格，在“人”被更加异化、扭曲、封闭的封建社会规范所束缚的年代不可能发生。因此，露出行为的基底是（与马克思主义精神相合的）现代性精神——它不是单纯地为了叛逆而叛逆，更不是否定一切道德原则必要性和必然性的道德虚无主义，而是对道德构建的否定之否定，从异化人的道德走向天然人的道德。因此，它也就必然走向辩证法的螺旋。 事实上我们可以观察到，越是在高知人群、精英人群中的露出爱好者（她们往往是出于释放压力的动机而开始露出活动），就越体现出对自我的完满认同和对自身原则的清醒坚持。她们可以是尽职的教师，是敬业的企业高管，是贴心的女儿，是坚强的母亲，是爱国的劳动者，是友善的普通人。她们唯一和“常人”不同的就是对露出的爱好，而反过来说，热爱露出并不会使她们对作为其他社会角色所必须承担的责任、敬畏的道德产生负面印象——即使她们自己也有可能会错误地将自己对露出的爱好错误理解为“性饥渴”或“Y@荡”。 这其实是相当好理解的。露出所反叛的性保守道德，恰恰来自封建主义人身束缚的残余；当下我们所肯定的部分社会道德，恰恰来自现代性革命和社会现代化之后的构建。这些现代性构建有一部分反映着资本主义对人在另一些层面的束缚，但也有一部分是在保护着我们的现代主体性——例如“人不应当伤害他人”，“社会地位差距不等于人格尊严不平等”，或者“男女平等”等普遍的现代观念。 因此，露出本身不意味着道德放纵，露出的实践也并不必然导致道德滑坡。这两个命题不仅是对“主流”道德偏见的反驳，更是露出爱好者长期实践的重要指引——因为，如果以道德虚无主义的态度，盲目向任何道德标准发起挑战，而不懂得尊重现代性道德的保护作用，就必然最终给自己招致伤害。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模特“阿朱”。她曾是摄影师王动的御用模特之一，拥有美妙的身材和出色的镜头表现力，曾参与出品过多套质量极高的摄影作品，其中也包含大量露出场景。但是，阿朱本人逐渐在性放纵和道德虚无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因在北京某音乐酒吧现场公然裸舞而遭到围观群众报警，被认定犯罪并判处徒刑。 越是深刻理解露出的道德体验本质，就越是能健康、科学地认识和规划自身的露出活动，从而保障露出活动的安全性和可持续性。我们反叛的道德建构应当是一种抽象社会规训，而不是一种具体的国家机关；我们的道德反叛是为了实现内心对自我自由解放的追求，而不是为了成为毫无意义的牺牲。
4、性的高贵
最后，我们要问：这样的道德反叛，这样的否定之否定，为什么要以“露出”这种性体验为形式呢？ 虽然我们反复论证了“露出的深层本质是一种道德体验”，但性体验毕竟是其直接且唯一的表层行为形式，那么为什么个体的道德反叛冲动一定要在性的方面（性器官和性行为）来实现呢？这一切必须要以性为载体吗？ 而答案是：是的，必须也必然如此。 性，之所以会在这种否定之否定中如此强烈地涌现出来，正是因为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性是唯一完全受她支配、且只属于她自己的，且能够被共享的东西。 对于现代性主体来说，经过曾经轰轰烈烈的马列主义革命和现代性思潮，“保卫现代性”本身已经不是一件时刻悬在脖子上的事。然而，现代生活本应继续走向更加充分的自由解放，却被在斗争中同样变得更加强大的现代资本主义体系侵入、塑造——这正是精神分析理论的起源：当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们认为现代资本主义对人的侵入已经不止于物质生活层面，还深入到思想意识形态等精神层面（一个典型例子是消费主义观念的流行），因此才要发展精神分析的范式去解构、解剖资本主义的控制，重新夺回人的主体性。 那么我们不妨想一想，在当前的资本主义环境下，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你自己、而不是被其他东西潜在支配着的呢？你赚到的钱、和钱能买来的身外之物，都是整个大资本循环体系的一部分；你自己的劳动，属于雇佣你的老板，仅仅为资本增殖而服务；甚至你的思想，你对世界的认识，都被资本左右——它创造纸醉金迷的幻梦，让你相信你的价值是你所消费的商品定义的；它挂满灯红酒绿的广告，告诉你什么是“正确的”美丑；而那些它尚不能左右的角落，它也无时不刻在窥伺着，等待着将它的力量完成渗透、一举掌控的时刻。 结果，只有你自己的身体，也就是你这个“人”的物理存在本身，才是你唯一剩下的东西。深入来说，你的肉体就是你的存在，你的身体和外在一切“其他事物”的交互，就是你的主体性最后的证明。 那么，性要素涌现出来，也就是非常自然的事了。因为那不仅是你的身体本身，更是连社会都要求你裹起来、隐藏好的，你这个“人”真正最私密、最自我的部分。因此，“性”就是一个人最后的“落点”和“支点，也是一个人主观意识对自身主体性最强烈的确认。 所以，对于原子化的现代主体来说，能够仅仅从个体自身发出的、对“系统化”了的社会道德最强烈的反叛，必然从性的自由和呼唤开始。 而露出这种行为，在“一切他者”组成的世界中对由“我”进行性的暴露，正是对自我的最强烈主张。它一把撕下遮盖在性器官和性行为上的“私密”、“羞耻”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宣告了“我即是我”的主体意志——因为“我”即是全部的我，“我”作为一个现代性主体不应被束缚，被规定，被客体化，那么“我”的任何部分也都没有被遮盖的理由；“我”呼唤着永恒的自由解放，那么“我”最个人、最“私密”的部分也本应是自由解放的。 从这一意义来说，性不仅不应当是被羞耻化的，而且应当是高贵的。无论是我们的性器官，还是性行为，还是由性产生的愉悦体验，都因为其最本质的“自我”属性，而具有最无可辩驳的高贵——因为“我”，作为现代主体的人，本质上就应当是高贵的。 这恰恰再次完成了对历史的否定之否定——几乎所有人类文明在史前阶段都有过生殖崇拜的时期。我们的老祖宗显然非常清楚，如果没有性.交行为，人类就不可能繁衍生息、发展壮大；而如果没有性爱的欢愉，人类就不会有性行为的根本驱动力。因此性器官被普遍地图腾化、符号化、神圣化，而性行为则一再成为原始宗教和祭祀中的仪式。直到进入古典主义社会，在仪式活动中安排专事性.交的庙妓或神女，让神职人员通过性爱的欢愉和G@C瞬间的激荡来建立和“神”的沟通、获知“神”的启示，都是残留在许多宗教文明中的实践。佛教将男性阳.具称为“金刚部”，将女性阴.部称为“莲花部”，更让我们看到了性器官的美学意义。历经了封建主义和保守主义道德对性的污名化和压抑化，在现代性理论下重新呼唤性的解放和神圣，历史便在螺旋中又完成了一次上升。 而露出活动在性活动中尤其具有的特别地位，则是由于（广义）露出行为是唯一统一了主体的内涵和外延、统一了自我属性和社会属性两方面的行为活动。通过暴露的方式，打破了蕴藏于自我之中的内外界限。 露出不仅使世界能够认识真正的“我”，也使我们得以认识真正的自己。 进一步从社会进步的层面来看，或许，露出是一种比爱好者们通常能够理解的还要更伟大的实践。个体汇聚成群体，群体汇聚成洪流。如果性和性暴露的意义能得以正确地讨论和传播，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理解、加入被动或主动露出的行列。被动露出（例如抛弃胸罩和内裤，真空生活）的人多了，社会意识就会发生悄然的改变；主动露出（指抛弃外在遮挡，直接可见地裸露）的人多了，政治和法律都会为之妥协。因此，推动正确而正当的露出讨论本身，就是在给社会朝向更广泛的自由赋予前进动力。正如同今天欧美国家的自由开放，有着不穿胸罩的女性劳动者们伟大的贡献。 讴歌性的高贵，赞颂性的欢愉，构建性的美丽——这正是露出行为实践的核心精神。而在这样的露出活动中，不仅自我的主体性表达得到完满，自我和世界也达到了对立统一的和谐。
（第二部分 完） （第一章 未完待续）
————————分割线———————— 这篇写得很长，而且也比较多抽象的概念和理论范式。 第一章前两部分是我用两天的空闲时间肝出来的，接下来估计会写得慢一点。事先声明，我不会写完整本书，第一章之后估计都是跳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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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5-7 08:37:54
楼主
发表于 2022-5-7 09:07:02
